多笑笑,有好处

道可道

眨第一人称武侠



(上)

离开弘祖寺那年我二十岁,我求师姐让我带走一顶官帽作为留念,师姐默许了。不舍的锦绣前程多少有一点,更多的留恋是这里能见武学的天地。


我打小顽劣,每天在村子里惹是生非。十六岁那年我爹把我送到了东城骑兵青训营,他不指望我成什么气候,教我去学学规矩就谢天谢地。在青训营一年,我凭着点聪明把功夫学得马马虎虎,规矩则一塌糊涂,说到底,仍是混日子。


兵营里有一天来了几个穿黑色暗花官服的大人,是弘祖寺来青训营挑人了。在我们这个朝代,弘祖寺就是锦衣卫、皇城司,学上乘功夫,替宫里办事。我们都太明白,和去骑兵营做小兵相比,进弘祖寺是平步青云。


弘祖寺的大人让我们一个个上去和他们的人比试三招。轮到我了,三招里我收敛多年的不甘心和杀意如白光一道把我自己的眼睛晃疼。我当然不可能赢,但其中一位大人还是把我选走了。那位大人在把我带回弘祖寺的马车中告诉我,比试的三招每前一招均是后一招的破法,选我是因为试招的人里只有我现学现卖地偷了第一招去搏杀第三招。她还对我说,营里的教头说我的性情散漫随意,日后进了官场上怕要吃亏,可她想要我的这份规矩之外。


和我说这些话的人后来成了我的师姐,我说的武学天地,是她领我见的。她在车上说的话也一语成谶,皇粮不似想象中好吃,青云也比想象中难登,我在弘祖寺的第三年因为卷进官司,丢掉了饭碗。


刚回到村里时,我爹为我寻了许多营生,镖师护院铁匠,我推着推着,他也寂静下去,对我只剩一张阴沉的脸。一天三姑来了,问我愿不愿去无极山拜师,我想一定是我娘为了我对三姑说了许多的傻话。


无极山原来是一座无名山,江湖人只知山上有零星几个习武道人,直至中原来了一位高丽武人,三个月连挑了十几个名门大家,让中原武林的颜面荡然无存。八月龙蟠岭集英会共商大计,无极山有五位道士横空出世,摆下剑阵擒住了高丽魔头,让他再不入中原一步。同年秋天华山论剑,天下第一。


这都是我小时候听的故事,那一代的无极门人对我们像天神一样遥远。几十年乌飞兔走,光辉难追,如今山上又只剩一班潜心修道的牛鼻子,唯有故事中困神困鬼的剑阵在大家的记忆中还是一道银色闪电。我三姑父是城中木匠,帮观里修过房子,大抵是因为如此和无极山的牛鼻子们留下几分交情。


刚上无极山的两天他们的掌门老道并不见我,只派一个斯文的中年道人把我引到犀牛塔观书。中年道人说每年雨季山体多滑之时,城中木匠只有我三姑父肯上山修缮屋顶,作为回报,我可以在这随意借阅三天。而老道士后来愿意把我留在山上,全因见我误打误撞练了一套寒冰十九式。


当日我正在犀牛塔观书,翻到一本叫寒冰十九式的剑谱,书中图谱画小人使软剑一把,时而如灵蛇暴起,时而又似悬飞之箭,奥妙非常,我只翻了三两页便身心沉醉。我暗自强记,反复默诵,至次日清晨将十九式全部存于心间,只可惜书中心诀均以道家故事作解,我不能领悟。正当我惋惜无人指点时,见一小道童执浮尘从塔下经过,时值朝雾浓重,山中景象亦真亦幻,我心念电转,冲下塔去。我借浮尘为剑,以在弘祖寺时师姐为我写的一段武功心法为诀将那十九式演了出来。


师姐为我写的心法叫镜花水月,其中关窍我不能赘述,大意是移花接木、偷龙转凤。介怀武功出处何源,宗正与否向来大有其人,我不在乎,武功能打不就行了吗?师姐知道我的心意,也见过我在比试场上偷的那招,因此有了镜花水月。老道士见了我的镜花水月,决意把我留下,还说我是修道之人。我当时只觉得这老道不大识人。


在无极山上我认识了勋。一个和我一样基本不去早午课,只爱在犀牛塔翻看一些根本没人练的典籍的怪人。山上时光寂寞,每一年都有很多师兄下山,红尘太好,我也常常想走,师父送给我一面八卦镜,让我挂在房中日日自照。师父说,哪天我能见自己,便是我下山的时候。


师兄们走着走着,连勋都成起了掌事师兄。做了掌事师兄,再逍遥的人也不能免俗地多了一个责任——复现五元阵。勋是练武奇才,天赋异禀,可惜一人牛逼不能成阵,这就是玄门。


五元阵有五路,精性气神情,其中精神两路是双人路,练双人剑。江湖上都说真正的五元阵早已失传,其实勋和我都清楚这和福威镖局的辟邪剑谱一样,假非假,只是少了最关键的一环,当然更不济的是往后这些年连五个合适上阵的师兄弟也配不出来了,尤其是精神两路。在我看来,玄门正清之后,无极山的功夫便是丢了杀心。说来可笑,成日练这些强身健体的武功,但门中自上而下唯独没有丢掉让五元阵重见天日的痴心。


每年春季伊始,除去念经讲道,师叔们最关心的就是琢磨上阵人选。每到那段时间,每天都抓不同的人轮番上阵,所有人都头晕目眩,没人知道第二天上阵的是不是自己。那天轮到小李师弟配我走双人路,收阵时我在天旋地转中说出了一句,不如让我试试精路。


我改走精路,师父和师叔们选了安师弟走神路,走完师父点点头,就这样轻飘飘地改了我的路数,留下安师弟和我相看无言。


和安师弟走双人路这件事扑朔迷离,从有你没我一日之间变成要你中有我。安师弟晚我几年山上,平时不大亲近也罢,再加上安师弟和我在神路交替折腾的这半年,让我们之间客套又疲倦。


既然要走双人路了,我虚长几岁,思来想去还是主动套套近乎,于是我教了他两招镜花水月以作游戏。没想到四月安师弟和一班年轻师弟到关西的镖局贺寿,这两招还惹出一场小风波。


安师弟他们从关西归来,我到正厅见他左手缠着纱布正和师叔们讲路上遭遇。原来他们一行人离开关西后,在江边因渡船的先来后到和天波谷的人起了争执,小孩们讲不清道理,最后变成比武论理。天波谷的剑法是全真教真传,安师弟他们又不如天波谷的人老辣,几个师弟根本不是对手。那是个大渡口,天波谷和人动手比武,看热闹的人很快就围聚起来。照理说不是什么大事,打不过低个头,让人先渡江这事就了了。安师弟咽不下这口气,非要拼命,情急之中使出镜花水月,倒教他真的搏下几招,旦见天波谷对阵的人咦了一声,路人也看得连连称奇。


安师弟起了气势又狠进数十招,人群中忽然有人喊道,啊,他用的不是无极门的功夫,他在用龙华剑打龙华剑。另一人道,这位小师父年纪如此轻,怎么能会天波谷的龙华剑?想来无极山和天波谷同出道家,武功同宗,招数相似罢了。看了一会,又有人说,看,这招就是龙华剑的穿山透石,怎么打天波谷用龙华剑,胜之不武啊。安师弟本来就打不过天波谷那人,凭着出其不意的招式和杀心才乘了上风,听到路人说自己用别家功夫胜之不武更是心慌意乱,当即被捉了破绽,一剑刺穿了左臂。


我听得直摇头,心道安师弟还是太年轻了,不够油,什么就用别家功夫胜之不武了,没听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么?哪怕追本溯源,他耍的那几招剑法也算不得龙华剑,只能算镜花水月,是我亲传,怎么就是别家功夫了。我听得来气,但众师叔在场,我也不好说什么了。也罢,吃了这个亏算是买个教训,给他涨涨江湖阅历了。


从前厅出来见安师弟还吊着一只手惶惶地站在门口,我心念一动,喊他过来。我对他说,赶明儿教你几招新的,专克蛇剑鼠剑。他听我把龙华剑说成蛇剑鼠剑,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,问我是否也是镜花水月其中的招式。


我拜拜手说,不是不是,我要教你的功夫叫急急如立令,这一听就是咱们无极山的功夫吧。武功是我信口胡诌的,后来自然是没教。


这一年八月也安静地离开了龙蟠岭,我们在岭下渡江时看到江边流火般的江花和江中许多活跃的鱼群,我均叫不出名字。十月勋也下山了,我成了掌事师兄,搬进他的一进小院,第一次认真看这间屋子匾额上的字——百年大小荣枯事,过眼浑如一梦中。



(中)

次年春节过后,在师叔的坚持下小安也搬进了这间院子。今年春来得早,后山的梨花已开了许多支,却还下了几场小雪。那天下午我正披着长袄在院里扫雪,扫得意兴阑珊,一抬头看见小安抱着铺盖跨进我的院子。


我问他,怎么没人帮你啊。


他说,他们在后面呢。说完把铺盖堆进我的怀里,丢下一句我还要再回去拿,又匆匆忙忙地跑出去了。


我只好放下手中笤束,把他的铺盖搬进偏间。


原以为小安来了以后院子里会多些人进出,结果还和以前一样,小安很勤勉,除了睡觉很少在院子里出现。午课和晚课之间我俩会在院子里加练,这半年双人路多少被我们琢磨出些名堂,只是这名堂大致也就到这里了,我没法对他讲五元阵的秘密。


一天我和小安在院子里练功,师叔经过坐在台阶边看了一会。那天练得不好,小安兴致不高,坐到师叔身边说我们很久没什么进展了。


师叔说,欲速则不达,不能心急呀。


我对小安说,你跟他讲,他也说不出什么名堂。

师叔看我,欲言又止。我索性耍了一套最近的走阵心得。师叔看得连连点头说,我回去想了想,又到犀牛阁翻了几天书,我想五元阵的要诀是在正清那年丢掉的。


小安问,可是找到要诀是什么了?


师叔说,正清之后,无极山只练玄门正宗心法,也就是现在的心斋录,而垂心录却被彻底地遗弃了,我想这就是缺失的版图。


听到此处我心头明朗了,师叔会经过我的院子本就是一件吊诡之事,这间院在院群的最内层,不通往任何地方,能从这里经过必是安了企图心。只是没想到师叔真的翻出了垂心录。


小安还在追问,既是要诀,怎么不学了?


我说,这还不简单,垂心录是双修心法,是旁门左道呗。


师叔说,不错不错,依我看值得一试。


师叔看我,我用余光瞟小安,他撑着下巴说,我看不值得一试。


小安是正清后上山的,彼时的无极门已以玄门正统自居,日日要讲经说道,对凶险突进的内功心法有疑虑也是寻常。


师叔还在循循善诱,他说道,哼哼,你以为学上两天就称霸武林了吗?没有悟性有宝典也是废纸几页。师叔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本陈旧的册子,果然有备而来!宝典被丢进安师弟怀中,师叔继续说,更何况双修武功要登峰造极还有法门,这法门……


院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,师叔皱眉起身,骂道小崽子们又在惹什么祸。师叔负手而去,留下一个没有答案的法门和一本洪水猛兽般的宝典。我看看小安说,没事,不想练就算了。


垂心录作罢,我和小安还如常练功,两天过后我到山下办事,翌日下午回山看见小安一个人站在山门口。


我问,你怎么在这?


小安说,快下雨了。我见他手中确实拿着两柄雨伞。


我们穿过前门往山上走,经过重重院落,四下寂静,我狐疑道,人都去哪了?


小安说,都下山去了。


我说,是了,今天是下山的日子,我都给忘了。转念一想又问,你怎么没去?


小安不吭声,我回头看他跟在我身后,定是有话想说。我说,有屁快放吧。


他腆然一笑,凑上来说,我看宝典上写得挺有道理。


我推门进屋喝了两口冷茶说,放放吧,双修内功咱们自己瞎练行不通。


院中阴云四合,雷声滚滚。雨仍未下,山风吹得门扇哐哐作响。我有些心烦,看小安还站在门口,我对他说,你想站那就站那吧,帮我把门关上,我要睡会儿。


小安却似下了决心,他跨步进屋,小声说道,不是瞎练,我知道你会。


我在晦暗的光线中看他,一身潮湿,千头万绪中我恍然地应了下来,而后几经修正的记忆已真假难辨,只记得后来我和小安盘坐于榻上,在惶惶雨声中我拉起小安的双手教他如何吐纳。


小安把宝典交给我,我提前研读,琢磨关要,再和他一同修炼。垂心录武学观点十分激进,我几番看得彻夜难眠,想起小时候听的无极山虽是玄门,可开山一代尽是杀招。


垂心录分纯神照和电霜雨两卷,我和小安各练一卷。他年纪轻,体质又与性寒的电霜雨颇为适合,不出半月,内功和身法均上了一个层次。小安吃到了甜头,日益勤勉,只是垂心录不是中正温和的功夫,前几章格外凶险,需二人以内息牵引相护。小安练电霜雨每每练到通体发寒,气息凝滞,便要我用纯神照的罡纯之气为他调息。万幸我也练过几年性寒内功,最明白调息的关要,一段时期过去,小安对我生出许多依恋。


三月山上气温暖回暖,我的屋檐下有一窝燕子回巢,小安练电霜雨不再那么辛苦,突破了前面难关,我不用每次运功完给他渡纯神照的内力了,偶有几次寒症发作我才助他调息。其中有那么一两次是装的,我也佯作不知。我清楚贪恋相生的内力是双修心法的隐患,我年轻时亦有同样的贪心,因而总觉得我不并配说他。况且小安练功恳切自持,远胜我当年,让他得逞一两次无伤大雅。


我一直认为小安是明白我纵容的界限,才很好的在界限中活动。那天晌午练完电霜雨,小安是真的寒症发作,冬去春来,我也才经历了一场病,不大好运转和我体性本来相克的纯神照。见小安冷汗阵阵,我破天荒地想起师姐曾为我驱寒的功夫。我用骄云指点住他几处大穴,再以指法将温和的真气从经脉引入,汩汩的热流一开始在他体内流转乱窜引小安又笑又躲,我只好从背后把他搂住,好一会儿他才肯安静下来认真调和。


解了危机我俩均有些倦怠,仰面躺在榻上看屋檐下的几只小燕,方才没觉得有什么不妥,这才静下来才感到面上虚热。


小安忽然开口问,他也是这样教你的?


我背后猛然下了汗。我问,你说谁?


小安双指并作一处,在空中轻轻指了两下说,我知道,这是骄云指。


我说,小安……


小安坐了起来,那会的嬉笑已从他脸上散去,我看着他背光坐在榻边整理衣服,眼前闪出他刚上山的模样。很爱笑的一个小人,见了师兄们立刻把脸绷起来,眼神里换上一种很青涩的戒备,很久不见他那样的眼神了。此刻他垂着头重新系自己的腰带,也绷着脸,面上却已有几分肃然。


那天之后的午课我讲得心猿意马,后半日几乎是捱过去的,终于挨到夜里,我闭上眼睛立刻想起师姐。我念了一会儿下午讲的经,思绪如潮,又如喊杀声,一阵一阵穿插在经文里。我决意不再勉强自己,在潮中听之任之。只见师姐立于潮头舟中,我对她呼喊,再教教我吧,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学会。


我十九岁陪师姐练灵蟾功,练得走火,师姐用骄云指在我各处一番指点,我在幻境中腾云。飘忽中我也问过,他是这样教你的吗?师姐用异样地看我,随后笑道,和我练了两天功,倒教你有些飘了。



(下)

小安的电霜雨练进第四篇后,几处大脉始终无法突破,他和我练功时也不说话了,这样的气势怎么看是至少要晾我半个月。连续几日白天都见他气色不佳,我也不肯低头,说实在的,我不明白他的情绪所起,上次的事他问得咄咄逼人,哪还有半点师弟的恭敬之心,我还有情绪呢。


一夜下山喝酒回来,从他门前过忽有所感,以小安的气傲,怕是会趁夜独自攻克。我站在门口犹豫半晌,推门而入,只见他确实盘膝而坐,面上泛紫,连忙上前探他体温,不由一个激灵,心知已是走火之相。我镇定精神,坐于小安身后,催动纯神照牵引他经脉中乱走的极寒真气。


半柱香过后,小安意识回还,我扶他在床上躺好,用被子狠狠裹住。我站在床边垂首看他,正思量如何发泄几句训言,小安却先我一步开口,低眉顺眼地说好冷,我怕那寒意等会又上来。这回我听明白了,他在说别走。


想到这十日他肯与我说的话也不过十几句,我心头一软,说可以陪你躺会儿。


我躺在床边背对他没话找话,问他是不是夜里加练已有几日。他嗯了一声。我生气道,为什么自己硬练,不听我的交代。 他又不说话了。


我以为他沉默作答,哪想他慢慢挪到床边,贴上来用被子把我也拢了进去。他说,很快要去龙蟠岭了,我想阵能走得顺利一些,至少我们这一路顺一些。他被中一片寒气,有几分可怜,我方才运行完纯神照,此刻通体温热,我叹了口气,由得他贴了上来。


屋内染了静息香,加之真气耗损,我酒劲翻涌,意识很快开始涣散,允许自己贪恋了片刻安宁,我强打起精神,告诉自己该回屋了。刚刚一动,小安便揽住了我,我拍拍他说我走了。他不但没有放手,还鬼迷心窍地把手探进我了衣服里。


待回过神来我已扬手扇出清亮的一掌。其实这样的玩笑师兄弟们之间常有,但很可悲的是我只用了一瞬就意会了这不是玩笑,我的举动更是急得昭昭可见,毫无师兄的从容和威仪。悲哀。


我心中叫苦,却没有对策。半晌无语,我才敢回头去看小安,趁着月色见他面有屈楚之意,我轻轻抹了两下他被我打的侧脸,说不出歉然的话。


我说,你好好休息吧。


小安冷笑两声,眼光如刀。他说,你以前敢做,现在却不敢了。


他在说什么?他的话让我头晕目眩,饶是平时舌灿莲花,再多的话此刻都难以脱口。我哀叫一声说道,你听听你说的话成什么体统…………


小安坐了起来,仰起下巴,神色蔑然。他对我说,不敢就是不敢,不必推到体统上。


那天我才意识到小安不是看着那样乖觉,也对,师父看不上中规中矩的小孩。怪我,山中雷雨那天让小安窥见我的心念电转,确实是我的错……不,非要说,师叔才是罪魁祸首,找出这劳什子宝典,千方百计地把我推进火坑。


追责中我甚至忽然想通了之前小安的情绪所起,原来这件事比我不放心练垂心录还多了一个我被蒙在鼓里的环节。灾难一般的答案摆我面前,反教让我渐渐冷静了下来。我抬头看小安,他目光湛湛。我对他说,如果还想练垂心录,我们要约法三章。


自那之后我小安几乎不与我说任何多余的话了,只在人多大小事要商议时还晓得看看我的脸色,与我站作一边,权当赏我几分薄面,他这是下定决心与我公事公办了。我为他肯公事公办松了口气,却也为只剩下公事公办多了几分不能言说的寂寞。


我几次想放缓甚至叫停垂心录未果,原因其一是小安攻克第四篇后状态一往无前,二是今年弘祖寺的混元贴送上了山。


混元贴即是混元擂台的挑战函,其中门道说来话长。龙蟠岭近五十载都只有一个擂台——群英会,春夏两会,打到最后一轮的两门派秋天在华山论剑,决出天下第一。弘祖寺虽在庙堂,但衙门里的天王小兵们一身功夫都从江湖中来,每到龙蟠岭之会,他们也回到江湖中去。这一期两会原意只是为了武林朋友们在一起热闹热闹,只有遇上像群战高丽魔头类似的武林大事,才有些严肃意味。


我离开弘祖寺那年,宫里让弘祖寺在龙蟠岭上摆下混元擂台,打擂成功的可以学天王三招,若是不胜也可到通天阁带走一件趁手兵器,但弘祖寺会派人到打擂输的门派借阅武学典籍一日。美名其曰武学交流,可各门各派也非善类,都嗅到了其中的计算。


哪怕如此,混元擂台还是办了下来。弘祖寺前三年请的是江湖中一顶一的门派打擂,大门大派要面子,最忌讳还未接兵先投降,竟均接了帖子,也都打赢了擂台,这事儿便没有说得上话的人能牵头反对了。自第四年起,弘祖寺的混元贴发给了小门派,小门派也愿意一搏学天王三招,即便败了,还可上通天阁。这五年弘祖寺有输有赢,均兑现承诺,小门派的戒备之心也都松懈了。


待到第九年,弘祖寺问鼎华山,江湖人才意识到弘祖寺的武学已有集百家之长的气势。有人或问,只观一日典籍,无人指引,岂非学的都是皮毛,真能集百家之长?我最清楚弘祖寺的武学根基最讲闻一知十,选人机变为先。弘祖寺此举看似是为了学别家功夫,其实是想窥百家武学破解之法。


师父避世修道多年,门中大小事务都是师叔和掌事师兄们拿主意。此事难得惊动了是师父,师父让师叔传话,非修道之人不得学本门武功。师父向来超脱,原来他也有他的执念。


五元阵的成败又被抬到面上,或者说,我和小安,又被抬到了面上。我不在乎是不是修道之人学我门中武功,可我有我自己非赢的理由。


混元贴让小安异常亢奋,这是大家始料未及。他的亢奋中甚至包括了对我态度的转圜,我受宠若惊。一天中午我坐在屋里看他在院子里玩剑,他耍完一套居然主动回头问我他进步了吗?


我难得对他耍耍嘴皮说,进步了,有我一半的水平吧。


小安别过头去笑,多少还为着约法三章和公事公办的过节不愿给我完整的热情。


外面日头正盛,他耍完一套面色发红。我问他,你要喝茶吗?进来坐会儿吧。


他也难得应邀,坐了一会,开始了正午的垂心录。


练完我问小安,怎么最近练得这样凶?


小安反问我,你很想赢吧?


我说,嗯。


小安又问,他会去吗?


不知从何时起小安在关于我的过去都那么确切地安置了一个“他”,这是我被蒙在鼓里的。我答他,不知道。


小安说,我帮你赢,他赶你走,我帮你报仇。


我说好。


小安不懂,我和师姐没有仇,我只是很想念她,想她看看我,看看我还锐利的样子。


话题停在这里,山风送进来一阵草腥味。小安问,你说师叔那天说的双修法门是什么?


我说,你追着问他。


我不知道师叔要说的答案是什么,师姐曾告诉我,双修法门的每个人只有自己清楚,也有别人告诉过她,双修法门是情,是千里之外的牵挂,她不认同。


我问师姐,你和他没有情了吗?


她对我说,双人剑到登峰造极时多少都会变成情恨相生。


到今天我依然没法评判,也没法告诉小安答案,因为我没有去过巅峰。


我问了,他又说天机不可泄露了。我回过神来,是小安在回答我的话。


我说,哼哼,因为他根本不知道。不说就算了,你也不用执着,但行好事懂吧?放不下是不能得道的。


小安说,可是我不要得道,我要去华山,我想登峰造极。我还想……


我板起脸,截住他危险的话头说,练功心要静。


小安嘴角向下一瘪,我俩又只剩沉默对坐。言多必失,我是管不住自己的嘴。


我在心里叹气,站起来对小安说,走吧,去午课了。


小安迟迟不动身,我说,别想了,世上的事越想越不明白。


良久,他看我问道,那你的心静吗?


小安离开时走得很快,衣袖翻飞地走过回廊,走过挂在尽头的八卦镜,走出小院。想起小安刚搬进来时,我把八卦镜挂在回廊里,正对着他的门口,他还不大自在,夜里悄悄把八卦镜挪回到我的门前。我觉得好笑,白天又把它挂回原处,看见小安坐在屋里抗拒又不敢公开反抗的样子,我对他说,师父给我这面八卦镜自照,并非自省,是为了见自己,我把它挂你门口,是助你得道,好事。你看,这样我俩能都照到。


做掌事师兄这大半年,我忽视的事太多了,忽视了小安已视八卦镜如无物,也忽视了我自己。我很久没在镜前驻足了,不知道此刻抬头在里面会看见什么,倘若我真的见了自己,那是我到时候下山去了。




甚至有练功图

 

一点点有话说:看到这个故事的轮廓仅仅因为两个瞬间,小安点赞眨赢了rng以后发的微博,和领队在眨直播里说一定要下路组一起住,因为成为冠军下路的首要因素是——话题到这戛然而止。怎样成为冠军下路是个很大的命题,很久以前小娄和梦拿自己与翔松作比,9宝在直播里说京东的下路要天天一起吃饭,培养感情,而眨的下路观反而是作为命运共同体,所以很多事要点到为止。峡谷冠军下路就像襄阳城头的郭静黄蓉或是古墓里的神雕侠侣,每个踏进江湖的下路人都幻想过成为那样的武林佳话。


这些内容基本都是打完rng那场比赛出现的,时间拖得太久,其实看了后面发生的事情想写这个故事的心情已经变了。直到看到眨在直播里说,小安对上乌兹,没输过。很奇妙的对比,从神明到明眨,再到眨安,三对下路的两个人之间都点塑造的意味。这条长的关系链中,一头一尾,正好是乌兹和安,这个故事才有了新的落点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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